【一星中心】一星的九命仪式

-2021.01.10微量修改,原版存档于@1.1号存档处 -


Summary:一星对星族许诺,他挪动脚掌,因新生的九条生命而颤抖。他注视着耀眼夺目的星星升上天空,万籁俱寂,星象庄严,高沼地宁静、安详而空旷。月光铺满的荒原上,他的族猫安稳地沉眠。
    


  夜色正在高沼地上降下深沉的影子。石楠丛经过绿叶季阳光一整天的曝晒,在夜晚清凉的空气中蒸腾出轻薄的雾霭。此时那炽烈的光芒已然收敛,夕阳余晖将天际涂抹成柔和的橘红和浅紫;深黛天空之上,第一批星族武士已经开始闪烁光芒。

  “我们得快点了。”青面站在小溪边的草坡上喊道。晚风吹拂着巫医深棕色的毛发,他的尾巴扫过一丛石楠。

  一须抬起头看了看天色:“现在还很早。”他仰望那些银光熠熠的星星,想象高星在他们中间漫步的样子。还有泥掌。他的心骤然缩紧了,如同被利爪攫住。还有那些影族的武士,或许还有河族的。有太多猫为他的领导权流过血,而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值得。

  青面抖抖耳朵。“已经不早了,”他提醒道,“绿叶季的天总是黑得更晚些。”

  一须快步跟上他的巫医,他们一同沿着小溪溯游而上。“我只是有点担心——”他犹豫着开口说。

  “——你担心星族是否会认可你,担心族猫是否会信任你,担心能否得到泥掌的原谅……”青面指出,他扭头凝视一须,目光灼灼。“而这可不只是‘有点’担心,一须,你太紧张了。你本没必要这么紧张的。”

  溪水在他们身边淙淙流淌,水流撞上岩石,激荡出晶莹的碎银。一须跟随青面的步伐攀上凸出的高岩,尾巴刮蹭过岩石的棱角。“我不太确定我能不能肩负起族长的重任。”他低声承认。

  他听到风声裹挟来老巫医的长叹:“你当然可以。每只族猫都知道。”

  但一须的忧虑如同笼罩他的浓重云翳迟迟没能散去。他跟在青面身后,脚掌抚过石头小径上凹凸不平的印痕,感受着石子间湿润的水汽。月池的水清凉透亮,于璨燦星光中折射出如梦如幻的光彩。星光仿佛随泉水涌出,安静地跌落入深色巨岩环绕的小池,沉没在池水中荡漾开另一片星空。一须屏息瞻仰这古老的神圣之地,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迟疑。

  不论如何,星族知道他曾犯下那么多过错。

  “俯下身,用口鼻触碰池水,就像在旧森林时触碰月亮石一样。”青面指导他,巫医的声音温和沉稳,令他安心。

  一须低头把口鼻浸入月池清冷的星辉,他安静地闭上眼,仿佛摒除了所有阴暗的过往与迟疑。
   

  一望无际的荒原在他面前展开,随风摇曳的石楠宛如紫色的黄昏,深蓝的夜空与遥远的地平线接壤,月光下,每一片草叶都闪烁着微光。有星星般明亮的猫影从天际闪现。

  一须焦虑不安地撕扯着地上的草叶:“我们已经在星族了吗?我该怎么做?”他瞪大眼睛,祈求地看向青面。但巫医只是用尾尖轻点了一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,然后就退到了稍远处的一簇荆豆旁坐下了。

  “你只要等待就够了。”他说。

  一须极目远望远处模糊的猫影,毛发因紧张和激动而竖起。

  他想知道哪些猫愿意赐予他生命。
   

  “鹪鹩飞!”一须的心被喜悦盈满了。他的母亲自远方的原野奔跑而来,每一根毛发都熠熠生辉。

  鹪鹩飞和他碰了碰鼻子。“我用这条命赐予你母爱和守护之心,”她大声宣布,“运用这种力量去守护你的族群。你们的血管中奔涌着同源的血液,每一只族猫都是你至亲的至亲。”

  剧痛毫无征兆地贯穿了他,他在疾风骤雨中颤抖,闪电雪亮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。四周是咆哮的敌猫,他独自迎战,疯狂地摆动四肢,尽可能地把爪牙刺进敌猫的皮肉。不能退后,因为身后有他要守护的族群。

  幻象渐渐消散,一须气喘连连,几乎瘫倒在地上。他回想起鹪鹩飞奋不顾身地跃起,将还是学徒的他和灰脚推到雷鬼路的另一端,自己却被怪兽的利齿吞噬。他以前从未意识到母亲的爱是如此强烈。心底尘封的一角被翻开了,他想起灰烟,再一次——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造成了怎样的伤害。

  “忍住,”鹪鹩飞低语道,母亲温暖的鼻息吹拂在他颈侧,“我相信你不会让其他猫再受到那样的伤害。”她叹息着退开。

  “我是捷星。”暗黑色公猫摆动尾巴,绿眼睛犀利明亮,“你不认识我,因为我生活在很多个季节之前。”

  “我曾经犯下极其严重的过错,关乎一整个族群的命运的过错,”他注视着一须,悲伤和记忆像银色小鱼从他眼底游过,但他的头始终骄傲地昂起,神色坚定,“不过一个错误并不决定一切,只要你有勇气去修正它,有勇气继续向前。”

  捷星上前一步,轻轻触碰一须的口鼻:“我用这条命赐予你坚定前行的勇气。从此刻开始,你只需昂首前进,不必踌躇,不必畏惧,不必担忧前方的阴影——因为我将照亮你前行的道路。”

  “星族将与你同在!” 

  幻象再次笼罩了一须。他在幽暗的小径上奔跑,高耸入云的树木层层叠叠遮蔽了天空,四周是浓重的雾霭,脚掌踏过泥泞滑腻的污泥;前方有光亮隐隐浮现。透过幻境,他看到捷星走回星族的队列。

  坏脚走到他面前,凌乱的灰黑色的皮毛和生前一模一样,一须注意到过去那只扭曲的爪子已经恢复,和坏脚其它三条腿一样强壮。前任风族副族长,他曾经的导师和他口鼻相触,目光严厉而温暖:“我用这条命赐予你责任。要记住,当你做出决定时,你代表的不仅是你自己,而是一整个族群。”

  一须低下头承受流入身体的第三条生命,这条命比前两条温和,但更沉重;他弓起脊背,仿佛身体里有某根弦绷紧。

  他知道,这一根弦绷紧了,就再也不能松开。

  “金雀花爪?”一须惊讶地看向走出的第四只猫。他早逝的学徒看上去很健康,厚实的姜白相间皮毛上沾染的斑驳血迹消隐不见,点点银芒在毛发间闪烁。

  “很高兴再见到你,一须!”金雀花爪迎上过去的导师,“我用这条命赐予你包容和宽恕。没有什么伤痕会被永远铭记;伤害我们的只是一只猫,而不是整个族群。”

  这条命如同温和的流水,抚慰了前三条命带来的痛楚。一须沉浸在它温柔的安抚中,几乎连心底残留的最后一点偏见都洗去了。他回忆起影族对风族两次野蛮的入侵,怀疑自己还能否原谅他们造成的伤害。

  “别对影族太苛责,”学徒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,对他眨眨眼,“做过坏事不代表他们会一直那么坏。原谅他们吧,就像原谅你的族猫一样。”一须看着他跑回原位,边跑边甩动尾巴。

  “谢谢你,金雀花爪,”他轻声说,不知道学徒是否听见了,“我会记住的。”

  他的下一条命来自鹰心,青面之前的风族巫医:“我用这条命赐予你理智,供你理智地抉择。站在截然相反的两条路前,你会知道该选择哪边。”

  眼前的道路分开了,一侧是寒冰一侧是烈火;他犹豫了,但内心深处涌出的某种力量促使他走上去做出选择。

  幻象结束,一须看到巫医意味深长的眼神:“是啊,你当然会那样做。”他抖动着胡须,慢慢踱回石楠覆盖的草坡。

  看到深棕色公猫走上前时,一须的心跳几乎停止。泥掌盯着他,面无表情,生硬地点了点头。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时间,泥掌直接抵住他的口鼻,声音低沉。

  “我用这条命赐予你战斗的勇气。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,为你的族群而战,哪怕流尽最后一滴鲜血。”

  这一条命像火焰般灼烧着他,在他体内澎湃着巨大的能量,眼前有翻飞的利爪与獠牙,炽热的血液挥洒,和冷雪混杂凝固。他在风暴的中心颤抖。

  一须喘息着从这条命的震撼中恢复过来。“泥掌,”他愧疚地望向对方琥珀色的眼睛,“我很抱歉——你本该成为族长。”

  泥掌咕哝了一句什么,听起来半是恼怒半是叹息:“也许吧。不过你一直比我会讨高星喜欢。”他伸出爪子插入泥土,又很快地把它们收回爪垫。“我猜有时候你是对的,族群之间需要和平;但我们同样需要为自己的族群战斗——你绝不会辜负这一条命,是的,我唯独相信这点。”他走回星族猫的队列,为下一位授命者让出空间。一须目送他的背影远去,不知道自己是否得到了泥掌的原谅。

  “我们以前没有见过面,一须,但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。”苍白的母猫在他面前停下,她似乎是由碎裂的星尘组成的一团微光,随时会在风中散去,“我叫蛾飞。”

  一须震惊地凝视眼前母猫的虚影,将她和长老们口中风族传奇的初代巫医联系起来:“是你找到了月亮石!”他满怀敬意地喵道。

  蛾飞轻轻点头。“是的,”她喵呜道,“风星是森林里升起的第一颗星星,而你会是湖区的第一颗。我用这条命赐予你传承和变革。族群正面临一个全新的世界,湖区对你们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领地:你们需要重建过去的制度,也需要展开新的探索。”她冰凉的口鼻贴上来时,一须感到有星星沉淀下来,烙进他的灵魂。那是祖先们的智慧。

  又一只猫走上前来,他的浅棕色毛发在微风中泛起涟漪,一须认出他是芦苇羽。尽管一须认识他时他已经是长老,但一须知道他是曾经的风族副族长。

  “我用这条命赐予你爱与忠诚。”芦苇羽摩挲着一须的口鼻轻声说道,一须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,“永远记住,爱与忠诚并不矛盾;边界或许使族群分隔开,但它不是分隔情感的理由。”

  一须眯起眼睛,感受芦苇羽赐予的生命带来的温柔缱绻的风。他看着风族副族长回到原位,坐在一只皮毛光滑的河族母猫身边。他们轻靠在一起,目光交织,眼中满溢着悲哀和深情。

  高星是最后一只猫。前任族长不再是他去世时苍老疲惫的样子了,他年轻而强壮,黑白相间的长尾巴高高地竖起。“终于,我们又相见了。抱歉我曾仓促地将你推上这样一条艰险的道路——比我想象的更为艰难。但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出色。”他对一须说,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,“你会是一位优秀的族长,我敢肯定。”

  高星的话如高沼地上呼啸而过的疾风,扫除了一须心里最后的阴云。“星族认可我。”他充满希望地喵道。

  高星发出一阵打趣的呼噜声:“当然。不然你以为你的前八条命从何而来?”

  “我将赐予你第九条生命,”他接着说道,“我用这条命赐予你光荣:身为武士的光荣,倾尽所有,守卫族群的光荣。”

  最后一条生命伴随煌煌明星落下,一须看着星星组成的银色旋风在他身边流转,每一颗星星都是一名风族武士,透过绚乱的银光,他看见属于风族的高沼地向远处延伸,轻盈的身影在其上奔跑。他熟悉每一只族猫,他们永远是他的光荣和骄傲。

  “欢迎你,一星。”高星退开一步,让新任族长站在猫群中心。

  “一星!一星!一星!”辽阔的高沼地上,猫儿们的欢呼声乘风远远扩散,拂过摇曳的石楠和荆豆,拂过绵延的山坡,拂过崎岖的高岩,直到领地的边缘才渐渐消散。一望空阔的夜空之下,年轻的风族族长被群星环绕,琥珀色的眸子闪耀着光华。他环视四周,向他的祖先们依次致意。

  “能被星族认可,我深感荣幸。我发誓会珍视风族,超过珍视我自己的每一条生命;我会尽力领导好风族,使风族成为湖边独立自主的一支力量;我发誓我会守住族群的荣光。”

  一星对星族许诺,他挪动脚掌,因新生的九条生命而颤抖。他注视着耀眼夺目的星星升上天空,万籁俱寂,星象庄严,高沼地宁静、安详而空旷。月光铺满的荒原上,他的族猫安稳地沉眠。
    

  这是他深爱的风族,他本不该忘记的誓言。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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